季桓刚睡下,门板忽然被拍得震天响。他才坐起身,小药童就冲了进来,火急火燎地给他套衣服,完后又连忙去找药箱。

    成桂站在门外,许是还嫌他们动作慢,直接一手拎过药箱,将季太医扛上肩,步伐迅疾地往永延殿赶去。

    季桓一把老身子骨差点没喘上气来,气得直骂:“小兔崽子!你倒是慢点啊!巅死老夫了!”

    不到半刻钟的功夫,季太医就被扛到了永延殿中。小皇子喝了药,烧已经渐渐退了,但裴钰的状况……却不太乐观。

    几个年轻的太医跪在地上不住打颤,都被暴怒的帝王吓得瑟瑟发抖。

    殿内地龙烧得很旺,可被裹在柔软温暖被窝中的裴钰却还是觉得很冷,竭尽全力蜷缩起瘦弱冰凉的身体。大殿里外太监宫女跪了一地,元靖昭坐在床边,将对方连人带被子一起紧紧抱着,时不时探手进去感受那点微瘠的心跳。

    伸出来的那截细白手腕上被蹂躏过后的青紫红痕分明,季桓眉头紧锁地把完脉,写好药方,便急忙吩咐太监去太医院找药童煎药。

    “这寒气入了骨,以后天冷时怕是要遭一番罪呐……”

    裴钰意识昏沉着,喂药时始终不肯张嘴,一碗药有不少都漏了出来。皇帝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,只留下了季桓和成桂,他端起那碗重新盛好的药,喝了一口在嘴里,低头就给怀里昏睡的人喂去。

    一番折腾了好几次,才总算让裴钰喝进去了一些。

    候在一旁的季桓看着这场面,越发觉得记忆深处有个多年前的旧事要呼之欲出。

    “陛下,”他迟疑着:“……有件事,老臣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

    元靖昭盯着裴钰烧得通红滚烫的脸,目不斜视道:“成桂,先出去吧。”

    那是十多年前了。

    某天深夜,一道御令忽然将太医署的大半太医都叫到了一处偏殿中。里面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,几位老太医均对那塌上奄奄一息的人束手无策,各种珍稀昂贵的补药不停往那人嘴里送,但却无济于事。

    季桓斗起胆来,说让他试一试最近新研制出的丹药,终于是让血止住了。当然也只有他一人看到了那帷帐之后塌间少年的长相,正是去年那位才华出众的美貌状元郎裴公子。

    那晚先帝下了旨令,让他们所有人都管严实嘴,若是此事传出去,都将会被斩首治罪。

    后来时间一长,季桓也慢慢把这事给忘了。

    今夜再见到重病的裴钰,被刻意忽略的往事却是陡然清晰记起了。

    然而再往后的几年,沈家被抄后,京中对帝臣之间的暧昧传言愈演愈烈。他甚至有底下那些小药童八卦:其实在很早,沈家就有对这位帝王宠臣动了杀心。

    再联想到那夜他无意间听到那两人之间的对话,裴钰疼得几乎要昏死过去,仍强撑起精神想要对元宏彦说害他的人是谁,可刚说出几个字,就被帐外的皇帝打断了。

    季桓冷汗涔涔,努力使自己忘掉那个沈字。